长夜寄第16章 金钗
沈崧坐在书房烛火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那幅《春江垂钓图》上。
案上的碧螺春早已凉透茶盏边缘凝着圈浅褐色的渍他指尖反复摩挲着枚羊脂玉扳指 —— 那是契丹主 “赏赐” 的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偏生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老爷” 管家的声音带着颤从门外钻进来靴底蹭过青砖地发出细碎的响“没找到小姐许是乘船跑了。
但汴河下游…… 有艘小船走水了烧得只剩些木板。
” 沈崧的手猛地一顿扳指硌得指节发白。
他没抬头视线仍落在那幅《春江垂钓图》上画里的渔夫正弯腰收网笑得一脸安逸。
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响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捞。
” 一个字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尾音在梁柱间打着旋落下来时碎成了渣。
三更到五更汴河上的火把从没断过。
护院们的呼喊、竹篙拍打水面的闷响、偶尔从水里捞起的破木板都像针扎在沈崧的心上。
他站在渡头青灰色的衣袍被河风灌得鼓鼓的鬓角的白发被水汽浸得打了卷。
他都做了什么? 为了保住沈家几十顷良田为了在契丹人的铁蹄下讨个安稳他竟然要把清辞嫁给那个只会用鞭子抽汉人的契丹小吏。
他以为她会听话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把委屈咽进肚子里对着他笑说 “爹爹都是为了我好”。
直到昨夜看见空荡荡的闺房看见窗台上那支本该插在她鬓角的南海珠花他才慌了 —— 他的女儿终究是像她娘骨子里藏着股不肯屈的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老爷!捞着东西了!” 天快亮时一个兵丁举着支金钗跑过来水顺着钗头的莲纹往下滴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沈崧的呼吸猛地停了一下。
他走过去接过金钗。
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还有那熟悉的缠枝莲纹 —— 清辞总说这莲花的瓣儿是活的用指腹蹭着纹路转三圈就能开出花来。
这支金钗是她及笄时他亲手给她插在发间的她从不离身连睡觉时都要放在枕边怎么会出现在水里? 昨夜的风很大汴河的水流很急。
她若不是…… 若不是下定了决心要斩断所有牵绊绝不会把这金钗扔进水里。
沈崧的指腹划过钗尖河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凉得刺骨。
他忽然蹲下身老泪纵横浑浊的泪珠砸在金钗上顺着莲纹的沟壑往下淌。
他不是哭女儿 “死了”是哭自己糊涂 —— 她扔了金钗就是扔了沈家的富贵扔了他给她安排的路扔了所有能牵绊她的东西只带着一颗要走的心奔向那个穷书生奔向一条或许泥泞却自由的路。
“老爷……” 管家怯怯地开口。
沈崧抹了把脸把金钗紧紧攥在手心站起身。
晨光漫过他的白发竟带出几分释然“传令下去小女…… 夜渡汴河不幸失足溺亡。
寻个临水的好地方立块碑就刻‘沈氏清辞之墓’。
” 管家愣住了:“老爷那契丹那边…… ” 沈崧的声音平静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说小女福薄无福消受这份恩宠。
真要追究便说我教女无方任凭处置。
”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库房取内子的紫檀木陪嫁匣把这支金钗放进去锁在最里面的柜子里。
” 这是他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用一场 “溺亡”换她一世安稳换她不必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必再对着鞭子笑。
汴梁的晨光漫过城墙时白未曦正走在南街的石板路上。
她从汴河下游回来裤脚还沾着芦苇的白絮鞋边蹭着河泥带着股水腥气。
路过沈府侧门时听见兵丁们在议论 “沈小姐溺亡” 的消息语气里带着惋惜有人说 “可惜了那样的好姑娘”有人叹 “沈家这下怕是要遭殃”却没人知道那支沉入河底的金钗藏着怎样的决绝又托着怎样的生机。
她没停留继续往前走。
街角的酒肆刚开门掌柜的正往门板上贴 “新酿上市” 的红纸浆糊的甜腥气混着酒香飘过来却被一阵喧哗打断。
“大人!您瞧瞧这是小的内子粗通些歌舞要是能伺候大人……” 一个穿宝蓝色绸衫的男人正弓着腰对着个契丹兵谄媚地笑眼角的皱纹里都堆着讨好。
他身边站着个妇人荆钗布裙粗布裙摆上打了两个补丁脸上带着泪痕被男人推搡着往前挪。
契丹兵斜着眼用马鞭挑起妇人的下巴铜制的鞭梢刮得她皮肤发红嘴角咧开淫邪的笑:“你倒是识相。
说吧想要什么好处?” “不敢不敢!” 男人连忙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像在敲丧钟“只求大人赏个差事让小的在驿馆里当个管事哪怕是扫院子、倒夜香也行!” 妇人猛地挣脱他的手往旁边的砖墙上撞去却被男人死死拉住。
他在她耳边低吼:“你疯了?这是多大的福分!等我得了势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穿金戴银不比现在喝稀粥强?” 说着竟亲手将妇人往契丹兵怀里推“大人您带回去慢慢瞧她…… 她很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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