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寄第84章 新政
时光流逝春耕的忙碌方才歇下山间的日头便一日烈过一日。
溪水不再冰冷刺骨变得温润起来孩子们已敢赤脚伸进里边。
这天傍晚路鸣的身影出现在村口不像往日那般疲惫脚步竟带着几分轻快。
他没顾上回家径直敲开了林茂家的木门。
很快村里能拿主意的几个老少爷们和伶俐妇人便聚到了那棵老槐树下。
“叔婶子好消息!”路鸣接过林茂递来的粗瓷碗咕咚灌了一大口凉水抹了把嘴眼睛亮晶晶的“这回出去镇上不一样了!贴了安民告示还有官差敲锣打鼓地宣讲说是汴梁城的郭官家坐了龙庭后颁了新政令!” 众人一下子围拢过来脸上好奇多于激动。
税赋徭役对他们这些藏在深山、几乎被外界遗忘的山民来说更像是个模糊而遥远的词儿。
但“新政”二字总归带着点不一样的意味。
“快说说都有啥令?”李木匠催问道。
“多着呢!”路鸣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数“头一条就是 ‘除苛捐减徭役’!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着从前那些数不清的摊派、杂税好多都给免了!往后纳粮就照着田亩实数来清清楚楚!” 有人下意识点头随即又讪讪一笑——他们这犄角旮旯本就无人问津哪来的税吏?但这消息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仿佛外面那喘不过气来的世道终于松快了些。
“第二条”路鸣声音扬高了些“ ‘恤刑狱释囚徒’!说是除了杀人放火那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别的许多小过错家里使点钱就能赎人或者也能减刑放出来!好些地方的牢狱都在清点放人呢!” “还有呢”路鸣越说越起劲“‘劝农桑奖耕织’!鼓励大伙儿开荒新垦的荒地头三年赋税减半!还严令各地官府不准动不动就拉壮丁服徭役耽误了地里庄稼!” 一条条听下来槐树下的人们脸上渐渐漾开了真切的笑容。
虽然他们不指望着朝廷的减免但外面能安安稳稳的他们出山换盐铁、卖山货心里也踏实。
这世道似乎真的透进了点光亮。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干呕声。
只见柳月娘扶着墙脸色煞白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难受得几乎直不起腰。
石生慌忙揽住她粗糙的大手笨拙地轻拍她的背眉头拧成了疙瘩连声问:“咋又吐了?难受得厉害不?要不咱再去找张郎中瞧瞧?” 月娘摆摆手话都说不出来缓了好一阵才虚脱般地靠在他身上气息微弱:“没……没事吐过就好了……” 她这话说得勉强孕吐的折腾几乎掏空了她的力气吃啥吐啥人都瘦了一圈。
可就在这时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极其轻柔地抚上自己稍稍隆起的小腹。
一瞬间那苍白憔悴的脸上竟像被春风拂过般绽开一个极温柔、极满足的笑容眼底流淌着蜜一样的光彩仿佛所有的难受都被那小小的生命带来的巨大喜悦冲淡了。
那是一种近乎神圣的幸福感。
白未曦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柳月娘身上。
她清晰地“看”到那具温暖身体里两种力量的拉扯:一种是让她虚弱不堪的剧烈排斥;另一种却是蓬勃坚韧、充满欢欣的生机。
她微微偏头深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痛苦她理解这种身体的警示。
愉悦。
这种情绪她也日渐熟悉。
可为何能同时存在?承受着如此明显的苦楚为何还能涌现出那般纯粹的幸福?这属于“生”的悖论让她感到微妙的不解。
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试图解析这复杂的人间情感。
林茂看了看虚弱却洋溢着母性光辉的柳月娘又看了看议论纷纷、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村民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了”老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断“外头的天看样是真要晴了。
咱们青溪村也不能一辈子把脑袋埋土里过日子。
”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路鸣往后你还半月出去一趟带上村里人。
彼此有个照应。
不光买盐铁也把耳朵竖起来眼睛擦亮点好好看看那新政令是不是真落到了实处山外的路是不是真的太平了。
”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重重敲在每个人心上:“咱们躲进来是为了活命。
可这山窝子就这点薄地养不活一代又一代越来越多的人。
小子姑娘们眼瞅着大了总不能……总不能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眼睁睁看着血脉越来越近……” 他的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家里有适婚儿女的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这才是最现实、最刺骨的焦虑比任何赋税都更迫在眉睫。
林茂的话像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那扇紧闭多年的、通往山外的门透进一丝带着风险却也充满诱惑的光。
事情议定众人心下仿佛落定了一块石头又仿佛悬起了另一块。
话题又转回日常李木匠嘟囔着犁头该修了张秀和几个妇人商量着拆洗夏被谁家娃夜里哭闹可能是受了惊…… 柴米油盐的琐碎才是生活真正的底色。
白未曦依旧安静听着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计较。
她或许不懂新政细节也不全明白血脉传承的沉重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村民们心头那冻结多年的坚冰正在悄然融化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渴望的生机正破土而出。
山风掠过树梢。
青溪村这个几乎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在新朝伊始的微风与内部生命的萌动中站在了一个崭新而未知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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