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异闻第102章 玉扣血
--- 深秋的凤阳府天色阴沉如铁冷风卷着枯叶在官道上打着旋儿呜咽声不绝于耳。
道旁的山峦裸露出灰褐色的嶙峋筋骨偶尔一两只寒鸦掠过天际留下几声凄厉的嘶鸣。
陈慕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肩上的褡裢里装着几本翻卷了边的旧书是他赴京赶考的全部行囊此刻却重得压弯了他的脊梁。
又一次落第名落孙山。
十年寒窗换来的依旧是这满目萧瑟的归途。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吸饱了寒气的败絮沉甸甸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褡裢里仅剩的几枚铜钱硌着他的肩胛骨提醒着家徒四壁的窘迫。
前程渺茫归途亦是茫茫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刺骨的冷风和脚下这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黄土路。
暮色四合山道愈发崎岖难行。
密林深处几声压抑而凄惶的呜咽断断续续如游丝般钻入他的耳中。
那声音极低弱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哀伤在这荒山野岭的黄昏格外令人心悸。
陈慕云脚步一顿侧耳细听那呜咽声似乎来自道旁浓密的灌木丛深处。
拨开纠结的荆棘枯枝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眼前景象令他倒抽一口冷气: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后腿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铁夹死死咬住深可见骨。
雪白的皮毛被血污浸染黏结成团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此刻盛满了痛苦与近乎绝望的哀求定定地望着他。
它的身体因剧痛而微微抽搐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伤口让那呜咽声更加破碎。
陈慕云的心猛地一揪。
这生灵眼中的绝望竟与他心底那沉甸甸的失意奇异地重叠了。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扳那冰冷的铁夹。
铁齿深陷肉中他稍一用力白狐便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嘶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莫怕莫怕…”陈慕云低声安抚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咬紧牙关将全身力气贯注于双手额上青筋暴起只听“咔哒”一声闷响那铁夹终于被强行掰开。
白狐猛地一挣拖着血肉模糊的后腿踉跄着窜入更深的草丛只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血迹和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
陈慕云长长吁出一口气这才感到手掌被粗糙的铁器边缘划破火辣辣地疼。
他低头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又望了望白狐消失的方向苦笑着摇摇头扶着酸痛的腰站起身继续踏上那冰冷的归途。
回到凤阳城北那间四壁透风的祖屋寒意比山中更甚。
灶冷衾薄腹内空空。
陈慕云将褡裢扔在唯一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桌上颓然坐下。
昏黄的油灯跳动着将他孤寂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他摸索出褡裢里仅剩的几枚铜钱摊在掌心冰冷刺骨。
这便是他所有的指望了。
明日又该如何? “笃、笃、笃。
” 轻轻的叩门声三下清晰而克制在寂静的寒夜里分外突兀。
陈慕云一愣。
这破败陋巷入夜后连野狗都嫌冷清谁会来敲他的门?他迟疑着起身拔掉门闩吱呀一声拉开沉重的木门。
门外立着一位女子。
清冷的月光仿佛特意聚拢在她周身映得她肤光胜雪。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料子轻薄如雾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眉目如画一双眸子清亮得如同浸在寒潭里的墨玉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非尘世所有的灵韵。
山间的冷风卷过送来一丝极淡、极幽微的暗香似兰非兰若有若无。
陈慕云看得呆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更不知这深更半夜她怎会孤身出现在自己这陋室门前。
女子见他发怔唇角微微一弯漾开一个清浅的笑意敛衽一礼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深夜冒昧搅扰先生清静。
妾身胡氏薄暮时分于城外山道遇险幸得先生仗义援手方得脱困。
此乃活命大恩不敢相忘特来致谢。
” 山道?遇险?陈慕云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那只雪白狐狸!琥珀色的眼睛!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指着女子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那只白狐?” 自称胡氏的女子微微一笑坦然承认:“先生慧眼。
正是妾身。
”她目光扫过屋内家徒四壁的窘况落在他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几枚铜钱上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先生高义救妾于危厄却令自身陷于困顿。
此恩不报妾心难安。
闻先生志在青云此番科场小挫不过浮云蔽日。
妾虽不才愿略尽绵薄助先生一臂之力以酬恩德。
”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字字句句敲在陈慕云的心坎上。
助他一臂之力?一个狐仙?科场?功名?巨大的荒谬感与一丝无法抑制的狂喜交织着冲击着他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呆立原地看着那白衣女子如一抹月光轻盈地飘入了他的寒舍。
陋室依旧却因这不速之客的到来仿佛骤然焕发出一层温润的光晕。
胡氏的存在犹如一泓清泉注入干涸龟裂的土地。
她似乎深谙人情世故更兼有不可思议的洞察力。
起初几日她只是默默地打理着这间破败的屋子将蒙尘的窗棂擦亮将冰冷的灶膛重新燃起温暖的柴火。
她带来的并非金银财帛却总能变戏法似的拿出几样新鲜菜蔬或是一小袋精米甚至有时会有一壶温好的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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